清早六点,63岁的周素芬轻声起床,热好小两口的皮蛋粥和肉包子,又给2岁多的孙女做早餐。
按儿媳的要求,蛋奶不能少,水果切小块,只吃鳕鱼、鸡胸此类白肉,撒点盐,水煮清蒸都可以,打肉松或撕成丝儿,孩子才好消化吸收。
二人吃过早餐出门上班,小孙女正好醒来bob电竞,遛娃、买菜、洗衣、做饭的一天就开始了。
后来小儿子生了娃没人带,嚷着要爸妈一碗水端平,周素芬不得不只身前往上海。
卫健委曾发布数据,我国现有1800多万随迁老人,占全国2.47亿流动人口的7.2%,其中,离家带孙辈的比例高达43%。
为了让儿女能安心打拼、少些忙乱,这些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,决然放弃安静的晚年,离开故土,不畏路途遥远奔赴而来。
早起做饭刷碗,拖地洗衣,而后推着孙女逛菜场,然后回到小区花园晒太阳bob电竞,紧接着赶回家做中饭,儿子要回来吃。
孙女睡起来就要奶奶陪玩,夹小球、搭磁力片、拼拼图、讲绘本,一样接一样不带喘气儿的。
约摸四点半,周素芬打开电视放动画片,小家伙丢下玩具端坐沙发上,老太太又是一头扎进厨房,准备一家人的晚餐。
她精心配好菜肴,细细拣掉发蔫的部分,泡清洁剂后冲洗几遍,切段刨丝,整齐码在盘子里,摆满了灶台。
吃过晚饭,儿子收拾厨房,儿媳教孙女英语,周素芬便下楼散步,放松一下疲累的身躯。
这不大的小区有一个花园,园中一汪清澈的水池里,几尾金鱼摩挲着水草,有趣而温馨。
独坐亭中的周素芬看得出神,觉得自己还不如那鱼儿。它有水草相伴,自己却形影相吊,与爱人山水远隔。
如今到了上海,她只能与老伴隔着电话互诉苦闷,临到老了,老两口反而“分居”了。
如今,她一人在儿子家,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外人,做什么事都要小心翼翼,不敢多说话。
空闲很多,故而常戴着老花镜翻看各种育儿视频,学会了几样辅食,最拿手的是果味小松饼,外孙非常爱吃。
因为配料简单又新鲜,周素芬便也给小孙女做了些。可当时儿媳有些迟疑,只让孩子吃了一小块。
那晚老太太起夜,刚出卧室门口,便听见儿媳向儿子抱怨,那小饼上不上火啥的。
老两口在一起,倒也不孤独寂寞,但最大的问题是,跟儿子儿媳同住,实在不方便。
屋子隔音不好,老两口习惯早睡,偏偏儿子儿媳爱晚睡,一个打游戏一个追剧,弄得老两口总要很晚才能睡着。
杜秀丽是个话痨,不在乎自己的陕北口音,跟谁都能侃大山,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明白。
在家和煮饭阿姨唠,出门跟小区老乡唠,傍晚的小广场总能听见她雄浑有力的声音。
但杜秀丽听了,私下就跟老伴抱怨,这老了老了,还得学普通话了?她说了半辈子的陕北话,不一样把儿子教育的挺好?
杜秀丽白天给孙子套好几件衣服,长裤棉袜穿好,午睡给盖大人被子,空调也从不让开,说娃儿受不住那呼呼的凉气儿。
儿媳啥也不说,只是默默给孩子脱下里里外外的衣裳,空调该开就开,晚上睡觉盖个小薄被。
“我那媳妇自私啊,只想着小区离她单位近,从没想过这么小的房子一家人挤着多难受,孩子一天天大了,连个敞开翻爬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杜秀丽有时也觉得委屈,自己和老伴每天忙着带孩子,做饭,当着免费的保姆,却还是被各种嫌弃,到底图啥呢?
自己准备来北京时,老姐妹们都说,她要去大城市享福了,可她现在真的是在“享福”吗?
于广生夫妇俩从四川来杭州,一手带大了小外孙,一家人开开心心,很少闹矛盾。
不是说他们的三观有多么与时俱进,而是从不插手女儿女婿的管教方式,也很少发表老一套的教养观念,有啥看不过、不理解的,他们会和孩子们坦诚相对。
女儿所在的小区不仅面积小,就连个散步休息的小广场都没有,这让于广生夫妇特别不适应,入住大半年,一个邻居都没认识。因为外地口音,许多人会因听不懂而误解他们,甚至面露警惕之色。
于广生强烈感到被排挤了。在这里愉快地生活了5年又怎样?他们始终是两个外地人。
这期间,于广生和老妻回过三次四川,都是为了回家托关系找医生报销住院费,另外再开够半年的药。当他们回到杭州,孙子兴冲冲去大背包里找好吃的,掏出一罐辣酱后,他脆生生地问,“妈妈,里面怎么都是外公的药啊?”
于广生长叹一声,“上次的住院费,等了那么久,那么多手续,结果人家说报销不了,有个环节错了,对不上。”
只要看病,就得自己花钱,花儿女的钱,所以他们即使身体不舒服也不说,唯恐花钱,唯恐给儿女添麻烦。
有人说,“我们成功的速度,一定要超过父母老去的速度。”可是真正做到的,有多少人?
这仿佛是绝大部分奋斗之人痛苦而无解的矛盾,他们深知父母的艰辛,却不得不让父母囿于这种艰辛。
但也有很多年轻人,只顾着低头打拼,以为父母跟着自己吃得好,住得好,却从未感知过随迁父母真实的苦楚。
征得子女同意后,节目组在他们家中安装了监控。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,一位满头银发、白衫灰褂的老人缓缓坐下,烧水洗茶,烫茶杯,倒好两杯茶,一杯给自己,一杯放对面。
她静静地看着电视,不一会儿睡着了,忽而又醒了,她左看右看好几圈,确定只有自己后,又瘫坐回沙发里。下一秒,她起身拿过抹布,把锃亮的茶几又擦了好几遍。擦完茶几,她攥着抹布站在原地,脚步踌躇,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。
他们把儿女托举到大城市后,还要再陪着走后半程。如今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,许多年轻人选择生育二宝,甚至三宝,“老漂族”更是压力倍增。
因为代际鸿沟,他们与儿女之间,总有一层隔阂,那种难言的孤独与寂寞,无人可诉。
而因社保制度和福利政策欠缺所造成的“漂泊感”,更让这些老人愈发感觉自己是“外乡人”。
2016年,我国开始试行跨省医疗结算政策。如今,已有31个省市实现异地医疗结算和补偿,随迁老人“返乡看病”和“慢病药物难购”等困境得以很大改善bob电竞。地方社会福利和公共服务也在持续推行。“十四五”末时,我国将建成共计5000个示范性城乡老年友好社区,能够更切实地帮助“老漂族”融入新生活。
好在这天下,很多儿女都懂得体谅父母。于广生的女儿女婿不忍二老晚年受罪,于是女儿换了相对清闲的工作,既能上班挣钱又能接送孩子。